江映真

Chapter 1
好莱坞娱乐圈的大鳄，吉诺莎影业的的老板Erik Lensherr居然会来看今天新人的试镜，简直是破天荒。不过Emma看见他神情冷淡地坐在导演旁边，却并不觉得今天他的到来会是一件什么让人觉得荣幸的事情。Emma一向自诩铁石心肠，但此时她居然用带着点同情的目光看着眼前这一伙脸上洋溢着青春希望、头顶冒着傻气的来试镜的年轻人了。他们完全不知道，今天这个不请自来的，坐在这儿的，他们的偶像，Erik Lensherr先生到底是一个怎样的恶魔。

他吹毛求疵、刻薄寡恩，不要说是初来乍到的年轻人，就算是身经百战的旗下知名艺人，也常常会被Erik百般挑剔。Tony的身高、Loki的发际线、Thor呆萌的演技、Steve日常胡子拉碴猕猴桃的造型、Bucky上节目要不就寡言少语，要不就是被主持人调戏地不能自理，统统都在他日常嫌弃之列，完全忽略了这些缺点其实是他们的粉丝狂热的萌点。

如果Emma没有记错的话，五年前也是新人签约试镜，那天不知道Erik为什么兴致大发，亲自莅临现场指导，结果是，所有人被out出局，忙了一天的各路工作人员简直就是敢怒不敢言。

“Erik，世上没有完美的艺人，尤其是刚开始，你的标准实在太苛刻了！”Emma还记得她那天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对Erik说。

Erik冷冷地说：“我不认为一群杀马特、洗剪吹，花了钱和精力培养就能摆脱发廊小弟的气质成为天皇巨星。我们吉诺莎影业既然在业内独占鳌头，就不能把不入流的人签进来。而且，他们根本就不懂、也不热爱表演。”

Emma看了看表，还有十分钟后面试正式开始。她看了看天花板叹了口气，今天，估计是五年前的悲剧历史重演。

果不其然，试镜的新人如流水般进出，无论自我介绍是平淡、煽情、还是舌灿莲花，无论表演是浮夸、自然、还是寡淡无味，无论才艺展示是愚蠢、惊艳还是惨不忍睹，她的这位冷面boss一概都是面无表情。整整三个小时，他就那么优雅又高不可攀地双腿交叠着，稍微斜靠在椅子上坐着，配合着他刚毅分明的轮廓，沉默地像一尊希腊雕像。Emma都不得不佩服他这天赋异禀的定力，这简直让试镜的人和导演都坐立不安。

当助理通报的最后一个面试者的试镜完成，导演长舒了一口气。试探性地问：“Lensherr先生，您觉得今天的哪些新人比较有潜质？”
“没有！”Erik低沉的声音慵懒地响起。

Emma内心默默地翻了个白眼：果然是这样。

这个答案简直就是令导演欲哭无泪。但端谁的碗，受谁的管，大老板在这儿，总不能太明显地擅作主张。于是导演微笑着问：“那么，Lensherr先生觉得我们可以考虑签哪些人呢？”

Erik Lensherr 说：“等下一批再说吧，今天来的实在乏善可陈。”

Emma几乎是用同情的眼光看着导演，她还记得五年前主持面试的那个导演三个月之后跳槽了，并且在成名之后公开批评电影圈有些人太过自以为是、独断专行，扼杀了有潜质的新人入行和进一步发展的机会。当然，后来这个导演因为太过痴迷拍文艺小众电影欠亏得一塌糊涂，顺便带衰一众合作的演员，背上票房毒药的黑锅，现在几乎销声匿迹。

在Erik快要起身离开的时候，门外传来了喧闹声。Erik隐约听到，“求求你，让我进去，这对我很重要。”“对不起，已经结束了。请下次吧。”

然后，他就看到门被推开了，其实更准确地说几乎是被人用头撞开了。透过半掩的门，Erik看到一个小个子的男生正在挣扎着要进来，但他明显被门口的几个工作人员拽着往外面拖。他伸着手，很焦急地冲里面喊：“对不起，我迟到了，但能不能给我一次试镜的机会！我，我真的很想演戏！”

Emma正要叫保安，Erik开口了：“让他进来。”

Emma看了一眼他的boss，相比之前高高在上的生无可恋脸，Erik现在完全就是一副看戏不嫌事儿大的表情。

工作人员放开了那个小个子男生，他稍微整理了仪容，深深吸了一口气，轻轻地推开门进来了。

似乎是感受到了Erik的目光在他身上逡巡，小个子的男生站在那儿，表情有些局促。

Emma把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个遍——娃娃脸显得像未成年，目测身高一米七，棕色卷发齐刘海、黑框眼镜小雀斑。他穿了卡其色的一件旧式西装，衣服明显大了，挂在他身上显得有些滑稽，衬衫显然没有熨烫，下身穿了一条褪色的牛仔裤，而且，还配了一双白色的运动鞋！他咬着嘴唇，微微低着头，不自然地绞着手指。

Emma的结论是：长相略普通，身材不加分，穿搭是灾难，缺乏自信很紧张，基本可以肯定出局。

“你迟到了！”Erik的声音慵懒而低沉，听不出情绪。

“非常抱歉，”他深深的鞠了个躬，“我快要出来的时候，家里出了点事情，我的妹妹摔伤了，我得送她去医院……”小个子男人抬头看了一眼Erik那不为所动的目光，停顿了一下。最后他，一咬牙，说：“真的非常抱歉，但是，恳请再给我一次机会。”

“给他试镜的剧本，”Erik漫不经心地说，“我可不想过几年又有人说我独断专行、冷酷无情，不给新人入行的机会。”

当小个子男生抬起头来，眼中刚露出欣喜的目光，就听到Erik补了一句：“虽然这个新人看起来似乎糟透了。”他又默默地低下了头，眼神有点悲伤，很显然，他们对他的第一印象已经不可挽救，这似乎足以宣布，他这试镜是绝不可能成功的。

为了近距离地看剧本，他把眼镜取了下来，装在衣服口袋里。随着他的这个动作，Erik将身子略向前倾了倾，眼睛眯了起来，用手撑着额头，若有所思。

“你叫什么名字？”Erik开口问。他本来根本就不在意这个小个子男生叫什么名字，因为他早就打定主意要让他出局。对于迟到，他从不原谅，无论什么借口，都只能表明这份工作在你心里其实并非首要，这是他这个偏执的工作狂无法容忍的。他不直接把小个子男生赶走，不过是想给他一个印象深刻的教训。给他个希望，再彻底打碎，远比从一开始就绝望要让人印象深刻。但随着小个子男生拿下那副愚蠢的黑框眼镜，露出那双蓝色的眼睛，Erik看到他看剧本的时候，会因为紧张焦虑，不自觉地舔一下的红润的嘴唇，Erik觉得那张面孔……似曾相识？

“Charles，我的名字是Charles Xavier，先生。”他抬起头。对上了Erik紧盯着他看的目光，他略带羞涩地低下了头，两抹淡淡地红晕爬到脸上。

准备的五分钟到了。Charles合上了剧本，那是莎士比亚的《亨利四世》中亨利王子的一段念白。不得不说，那段文字很有莎剧一贯的风格——华丽而拗口。

“叛逆不羁，只是我的手段，在人们对我绝望透顶时再彻底洗心革面，所以我一旦收敛放荡的行为而有出人意料的行为，远远超出他们对我的期望，就像放在暗色地上的耀眼金属……”Charles站了起来，悠然吐出了以上的句子。他的声音轻柔舒缓，是雍容的英伦腔；他表情温文中藏着一丝狡黠，纯真中带着一丝凄哀，表现出了明显超越他年龄的演技，但仅是截至目前为止！

下一秒，手机的响铃打断了这一切。Charles裤袋里的手机肆无忌惮地响了起来。他明显受到了惊吓。他赶紧拿出手机，准备把它关掉，但关机之前，他还是忍不住看了一眼显示屏。按下关机键，到手机彻底黑屏，简直是似乎用尽了毕生的力气。然后他发现了更加糟糕的一件事。他忘词了！他低着头，紧紧地捏着拳头努力回想，但那后面剩着的两句华丽的句子在他脑海里彻底烟消云散了。

他抬起头来，湿漉漉地蓝眼睛环视了一眼大家，最后看着Erik，下唇紧紧地抿成一条线，下巴那里形成了一个可爱的小小的凹陷。Erik猛地皱了一下眉头，这个神情……

“对不起，先生。感谢您今天能仁慈地再次给予我机会，可是我的表现糟透了。对不起，耽误大家的时间。对不起，谢谢！再见！”他深深地鞠了个躬，逃也似的夺门而出跑掉了。

导演和Emma面面相觑，导演感叹：“现在的年轻人啊！真是太不靠谱了……”

Erik却开口说：“Emma，你找出他报名时填写的资料，联系他，明天来办公室见我。叫Scott下午到我办公室来商量拟定合约的事情。”

导演和室内一众人不由得目瞪口呆，Lensherr 先生的行事作风果然如传说中一般出人意表。Emma从刚才Erik盯着Charles目不转睛地看着，就直觉后面肯定得出点什么幺蛾子，果不其然。

然后Erik简单地告别了众人，就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Emma尾随着他进来，她觉得有必要提醒一下她的老板，这个决定是何等地草率和不科学。

Erik坐在了他的办公桌前，而Emma坐在了他对面的沙发上。

她开口说：“这次试镜，比Charles Xavier优秀的大有人在，你为什么否决了其他人，却要签他？”
Erik说：“他有什么地方让你觉得不好吗？

“他简直就没有哪里好！”Emma嗤之以鼻。她决定历数一下Charles今天的表现有多糟糕。

“他迟到了！”

“他已经解释了迟到的原因。”

“你相信那个理由？”

“那很合理，在逻辑上并没有可挑剔之处。”

“万一那是一个谎言呢？”

“那只能证明他演技很好，我们值得签他。”

“他只有一米七，实在太矮了，而且身材瘦弱，简直没法儿看。”

“现在随便一个出来都是一米八九、金发大胸长腿，他这一款的还挺让人耳目一新。”

“他气质老土，品味糟糕，蠢透了的齐刘海和黑框眼镜就不说了，你看他那一身穿的什么鬼！Lensherr先生，你难道忘了，你曾经有一个秘书因为穿西装套裙穿了平底鞋就被你无情地扫地出门。你不要告诉我，你能忍受这种让人捂眼滚地的犀利造型。”

“只要给他找个造型师这些都不是问题。而且这种保守的气质，打理一下，可以走英伦绅士复古路线，现在很多人有心无力的风格。”

Emma的内心是崩溃的，她无法抑制自己不在心里吐槽：那你五年前说那批人洗剪吹、杀马特、发廊小弟的时候怎么不说给他们找个造型师就能解决问题。而且向来毒舌的Erik Lensherr居然把她形容Charles的“老土”偷换概念成了“保守”，天啊！他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宅心仁厚了。

“他脸上有雀斑，而且心理素质不够好，试镜的搞砸之后居然哭着跑了，这种软绵绵的性格，怎么在腥风血雨的修罗场立足？”

“但是他哭得还……挺美，不是么？说不定能激发女性观众的母性情怀，更加喜欢他。”

“我完全没有这样的感觉。”

“Emma，那是因为你比男人还强势，没有母性关怀很正常。”

Emma：“……“

Emma彻底放弃了，她知道她今天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让她这个鬼迷心窍的上司清醒过来了，于是放弃一般地破罐子破摔地说：“那我去安排经纪人带他。”

“不需要！”Erik顿了一下，在看到Emma一脸疑惑的神情之后补了一句，“我来做他的经纪人，我会亲自教导他”

Emma盯着Erik看了半晌，然后咬牙切齿地说：“Erik，你今天不正常！你一定是看上他了！你这个死变态！”说完，她扬长而去。

Erik慢慢地喝了一口咖啡，Emma其实说得对，他自己都感觉到了今天的反常。他向来不同情弱者，容不得瑕疵，迟到、紧张、糟糕的衣着，突然响起的手机，无一不在挑战他的底线，但是他居然容忍了Charles，而且还在Emma面前找了许多及其冠冕堂皇的借口，把他留下。

Emma以为他看上Charles了，这简直是合理又荒谬。当然，他自己明白真正的原因，可能比Emma猜测的更加荒谬——因为一个梦。梦里有一片沙滩，有许多向他射来的导弹，有一个被他伤害，与他诀别的人。那个人，看不清面貌，只记得，他有蔚蓝的眼眸，红润的嘴唇。